善逝

阿斌走了

昨天上課時,同學告訴我這個消息,阿斌上週六在工作現場,因為工作意外而當場往生.

我一下子腦袋一片空白,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麼話,只能請全班同學各自用自己的宗教信仰,在課堂上為阿斌默禱祝福一分鐘.

我當場的情緒很複雜,想哭,又覺得當時的身分和立場不太適合;不哭,又覺得胸口悶到不行,全身氣力有一下子被抽掉七成以上的無力感,淚水鎖在眼眶,難受.幸好已接近下課時間,就讓大家先下課了.

開車回家途中,整個人還是無力.回到家,跟朋友及老婆說了這件事.但因為他們都不認識阿斌,所以儘管理智上可以理解,也會感嘆惋惜;但在情感強度上,就是沒辦法跟我同步.不是跟我說生命無常,就是勸我不要想太多.但不知道為什麼,我還是一直覺得處在失重狀態,雖然重力有逐漸在回穩當中.

晚上,家人都睡著後,我雖然也睏,但就是想針對這件事寫點什麼東西.寫完後,失重狀態總算結束,但我腦海中的阿斌的臉,也由原來的局部清楚變得全面清晰.我又看到他那青春稚嫩未脫的臉容,想起他有點酷又有點羞澀的笑臉,憶起他不太馴化,其實仍是善良的態度.

我想起我偶爾會虧他.
我想起那次我和班上同學衝突時,他不爽的神情.
我想起我委託過他在班上辦舞會,好讓班上同學體會跳舞的律動與文化,但這個約定不會實現了.
我想起我真的很想看看他跳舞的樣子,但這個想望也落空了.
我想起他的父母,同樣有孩子的我,可以想像他的父母會是怎樣難以承受這般的心痛與失落.
我想起意外發生當下,他會有驚慌吧!
如果真像別人說的,一生的歷程會在臨終前在即將死亡的人眼前重新上演一遍的話,他會有憤怒吧!因為他還那麼年輕,二十歲年紀的大男孩,一定有很多想做想實現的夢要去完成,為什麼他那麼早就要下車.
他應該也會有遺憾吧!對家人和對愛人.

雖然只有幾次上課見面和偶爾談兩句話的機會,雖然我只是一週去上兩堂課的兼課講師,但我一直希望跟學生的關係是深遠的,我一直不滿足只是上課教學,下課走人的師生模式,我總是設法跟我的學生有更多的互動與對話,一直希望他們能更深入自己的生命經驗,也豐富彼此的生命厚度.雖然我一直感覺我的努力和我所期望的成果相差太遠,雖然.........對不起,我已經不知所云了.

善逝,是佛陀的十大名稱之一.我不知道別人如何解釋它,但我自己的解讀是,好好說再見,不論是與人離別或圓滿完成事物,好好的說再見,讓離去者與留下者心中都無憾,並充滿祝福與感恩,我認為這就是善逝.

如果可以,阿斌一定不會不說再見就走.既然這樣,我們更應該在自己心理上,好好跟阿斌說再見,好讓他可以走得安心.然後,在我們的餘生,要好好認真過活,要連阿斌的生命光彩一起活出來.

雖然,他來不及說再見,但我們要開心地跟他揮手說再見,要讓他感受到我們要給他的祝福,要讓他感受到我們對他的謝意,謝謝他用生命來教會我們的事.

阿斌,一路好走.